2014年1月9日 星期四

[我教新聞寫作,歷年陸生交來的期末報告第一名]高处不胜寒——薄熙来晚年专访

2033111号下午2:00,北京昌平区秦城监狱。
北京总是会在腊月下起雾蒙蒙的寒雨,天是深邃的灰暗、阴沉,呼啸的冷风让吹的树上的叶子簌簌发抖、,让每一个行人都低头御寒,形色匆匆。驱车赶往秦城监狱的路上,由于车内一直开着暖气,下车时我们才发现车窗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秦城监狱位于北京市昌平区小汤山附近,是中国最著名的监狱。曾关押过满清要员、国民党将军、四人帮等高级别的囚犯,现在主要是收押一些高级别的官员和政治犯。
通过一层一层的登记、审查、核准,我们在有两个警员的跟从下来到了丁字楼二层的一间房间内。秦城监狱一共有四栋楼,分别排号为甲、乙、丙、丁。楼房一律三层,砖结构,坡顶。丁字楼是设施最好的,里面住的也是曾经在国内最有分量的人物。
在这个两百多平米的屋子内,我们见到了我们今天所要采访的人物:薄熙来(以下简称薄)。这个名字在如今的年轻人印象里也许已经变的陌生,时过境迁,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再提起这个的名字了。二十多年前在中国政坛叱咤风云、显赫一时的他如今也已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在见到我们时,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上等待我们的采访了,他显得有些激动,也许是常年生活在一个空间,太少见到生人的缘故。以下是我们经过整理后的完整资料。

我:薄老您好,我是南方周末驻北京的记者,我叫金艺雯。不知道叫您薄老这个称呼您觉得合适么,还是要再改成别的。
薄:可以。
我:薄老,我们这次是受报社委托,前来向您了解一下二十年前在您身上发生的一切。
薄:我知道,这个工作人员已经跟我说过了。
我:谢谢您能接受我们的专访。
薄:不会。我想也是时候说出来了。
我:我们知道,当年您在重庆如日中天,“唱红打黑”赢得了不少的民心,可是就在2012年年初爆出“王立军案”,您的官运突然急转直下,之后您的妻子也因为谋杀英国商人尼尔伍德而入狱。可以告诉我们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薄:(脸上神情突然出现黯然,嘴角也有一丝抽动,他没有马上回答,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很久)这是我二十年前的一次冲动。2007年中央委派我到重庆去,名义上是让我去整顿重庆这块巴川蜀地,其实是暗中将我下放,远离中央领导核心,因为中央已经在十七大的时候正式决定了习近平会在十八大上接过所有权力。
我:所以当时并不甘心?
薄:对。当时可以说是我事业最辉煌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放弃马上要到手的权力的。我是从文革中走过来的人,当过红卫兵,确因为我父亲(薄一波,开国元勋)被划为“右派”,关进了天津茶点农场监狱进行改造。你知道那时候在监狱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么,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不管你的父亲是谁,只要被关了进去,就是每天挨饿、受冻还有殴打。那时我很瘦小,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向监狱里的老大低头,每天奉承讨好他,才可以勉强活下去,不被欺负。
我: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您就有一颗向往权力的心了?
薄:不,自小有之,也许是受我父亲的影响吧,只是那时候被更多的激发出来了。
我:那您在重庆“唱红打黑”也是您想要靠近权力的手段么?请恕我冒昧的这么问。
薄:呵呵,可以这么说吧。从文革走来的人,都很熟悉那套东西。你我心里都明白,“唱红打黑”虽然是逆时代的潮流,但是却是最容易鼓动民众。很多经历过文革,当过红卫兵的人,其实都是很怀念那个年代的,毕竟文革是他们年轻、热血的见证,这一点还能影响到他们的小辈。这一点,也正是最好利用的,只要这个口号一打,马上就会得到大批人的响应。我们的民众其实很善良,谁给他们打抱不平,谁给他们惩奸除恶,他们就认谁做父母官,拥护谁。既然中央那班子人有意要让我退出,不出声,那我就偏要来个“重庆模式”,不是要“共同富裕”么,这是最能立马起效果的。

我:这么做也最能惊动上层。
薄:嗯,那时候真是权力心太重了。
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在念大学,每天新闻里报的都是您。重庆的黑社会都被您打的差不多了吧,连文强(当时重庆的公安局局长,与黑社会有着莫大的勾连)都被您打下马了,百姓都是一个劲的叫好。可是后来马上就有人指出您这不是“打黑”,而是“黑打”。
薄:其实“打黑”和“黑打”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我看来都一样。你们说我打黑不走司法程序,什么公检法三大长官坐在一起讨论一下就抓人,这有什么不可以么,你要知道那时候的中国不像现在,走不走那套程序都是一样的结果,只要我是重庆的一把手,我就可以决定一切。而且我的后面有当时中国的政法委书记周永康,他是中央里面唯一一个挺我的,他都不在乎,我怕什么。只要这个事情有轰动效应,有百姓支持,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就是好事。
我:所以文强死后,您就马上扶持您在大连的亲信王立军上台了。
薄:文强那时候和王立军是死对头,两个人同时干警出身,王立军要上台就必须先坐上文强的位置。
我:所以王立军是在您的帮助下踩着文强的脊背上台的。可是后来王立军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跑进了美国驻成都的领事馆寻求政治避难?
薄:你知道一个人亲信久了,就难免不会出卖你。我和王立军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认识,那时候我还是大连金州区小小的一个区委书记。王立军是个蒙古汉子,其实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思想层面也不够高,但是他很忠诚,做事也很有手段,在事业帮过我很大的忙,很多事情我不方便出面都是他替我解决的。也是在那时,我们便紧紧纠缠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了。后来我每一次升迁都会带上他。
我:据说您曾重重甩过他巴掌。
薄:是。在把他调到重庆,升到副市长以后,我发现他开始不听话了,他要求我回到中央后要把他也拉进政治局常委,可是你知道他那点水平么,把他弄到副市长的位子都已经不容易了。
我:位居高位久了,都会为自己的路着想。后来听说王立军最后拿您和周永康要扳倒当时作为接班人的习近平的事情来要挟您。
薄:是的。我们的矛盾随着十八大的召开越来越激化,当他拿这个威胁我时,我想我绝对不能再把他留在身边了,必须像文强一样除掉他。
我:可是王立军又不像文强那样好对付,他毕竟掌握着您所有的内幕。
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死把他弄疯。
我:所以后来他就跑到美国领事馆寻求政治避难,这件事被美国方面揭发后,您的厄运也就来了。
薄:可以这么说吧。其实中央早就想整垮我了,在重庆的这几年动作太大,他们早就嗅出我会威胁到习近平的顺利接班。他们是不可能让任何破坏势力存在的。王立军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想封锁,完全封的住,可是中央那些人就是故意让媒体把这个消息放了出来,借这个机会好在十八大召开之前拉我下台,这也是胡锦涛、温家宝亲自指示的。

话聊到这里,监狱的工作人员突然进来打断我们的谈话。他提示我薄老服药的时间到了,我们不得不暂时中止了访谈。
在这个中止的间隙,我们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200平米的空间内,有单独的洗手间,还有坐式马桶和脚踏式冲水。室内所有永久性设施都被去掉了棱角,被打磨成圆形。铁丝、碎玻璃片、绳索甚至布条,以及易燃易爆物品,总之,一切可能被用来行凶、自杀、越狱的工具都在这里绝迹。
这真是一间设施良好又严谨的牢房。
大约半个小时后,薄老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进来。
薄:(喝了一口水壶里的茶)继续我们的谈话吧
我:好的。不管怎样,我觉得您是一个很有实干的政治家,不论你在大连、商务部还是最后的重庆,每在一个地方,您的政绩都能引起全国的轰动,尤其是您在任大连市长期间,大连从一个偏远的小渔村,发展成现在的“北方明珠”,我在大学的很多大连同学现在还念念不忘您的功劳。
薄:呵呵,现在还有人能记得我。(薄老脸上泛起了微红)当年我确实是想在大连大干一场的,我一直想有大的动作,引起上层的注意。九十年代初,我就开始卖地皮,搞房地产了。后来当时的辽宁省委书记闻世震就讥讽我把大连搞得“城市像欧洲,农村像非洲”。可我顾不了那么多。
我:对啊,现在不还是很多地方政府靠房地产才能养活么,政策推动了物价和房地产价格上涨,但并没有能够提高平民的收入,反而使得平民的生活水平实际上下降了。这只是养足富人的政策罢了。
薄:但这是搞活地方经济最快也最显著的办法。
我:听说您也在这房地产中收益不少,您的妻子谷开来就以律师事务所的名义来投资获利,万达集团就是您的家族实际控股的吧。
薄:其实每个官员都会官商都占,这在当时都不是秘密,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产业链远远比我大的多,只是国人都没有机会知道。因为我们没有国外的官员财产申报制度。这些都不会有人来监督。
我:这个我知道,《纽约时报》后来有一篇报道就是专门揭露温家宝家族财产状况的,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薄:其实在位的官员其实都是既得利益的获利者,只要不触碰到他们的这条利益链。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我:后来您的妻子也因为谋杀而被捕入狱,从王立军案到您被撤职再到您的妻子入狱,这一连串的事件本来是应该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却真实发生在您的身上。
薄:我的妻子入狱完全是以为我。你知道什么叫借题发挥么,想要整垮你,一件小事就可以把你置之死地。尼尔伍德是不是我妻子所杀我其实也不清楚,但是我相信我相信开来是无辜的。尼尔伍德的死只是栽赃嫁祸,贼喊捉贼,因为我妻子和这个英国商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恶劣,只是出现了一些很小的摩擦。可是为了不让我有翻身的机会,必须让我的妻子也一起入狱。中央派人来跟我谈条件,他们答应我和开来,只要认罪,就可以安享晚年,并且保证我们的儿子(薄瓜瓜)不受牵连,继续他的学业。我想我已经大势已去,为了最后的一点希望,我必须低头。
我:相比于和您同时代的习近平,你们同是世人眼中的红二代,可是习近平性格内敛,沉稳低调,而您恰恰相反,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引来一片热议。
薄:性格使然吧,从小,我们就被拿来比较,但我从来不认为我会输给他。但是身在中国,我们的党更需要的是向习近平一样沉稳的领导人,而不是我这样的敢为人先的实干家。这也是最后造成我们结局天差地别的原因吧。
我:时间好像不早了,薄老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薄:(一阵淡然的微笑)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的我只想安然走过最后的日子。这次接受你们的采访,估计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面对媒体了吧。在官场上,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有得必有失。高出不胜寒啊…..你们还年轻,好好珍惜你们现在的生活吧。
在走的时候,我们抬头发现在大约有三点五米的高高的天花板上,还安有一个大约十五瓦的灯泡。那模样就象一个倒挂的小人头,它的外面不仅罩着磨砂灯罩,罩外还有铁丝网罩,微微的,散发着一丝幽静、暗淡的光……
两个月后,我们接到消息,薄熙来在秦城监狱过世。享年8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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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只是猜测,一切只是臆想。也许事实并非如此,也许事实远比此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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