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7日 星期二

[微小說]如風的歌(完)

張藍忍不住了,那首歌動不動就在耳邊響起,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聽症,連夢裡都有歌響起。她決定去唱片行買下來,卻不知唱的是誰,歌名或專輯名字是什麼?她跑去很有名的連鎖店問,店員不知道,她還當場哼了幾句她記得的片段--

誰的歌 在風裡
有一句 沒一句
好像是句 遲來的
對不起

最後在一家小唱片行問到了,她就買了萬芳的《這天》專輯回家,選定「聽風的歌」反覆不厭地播放。想著天明,想文欣,還有突如其來的妹子張紅。她想,如果當初接受林天明的愛,今天不曉得又是怎樣的局面?那時真的不喜歡天明嗎?倒也未必。

張藍個性太體貼,她的思考從來先以別人的立場出發,這和她在辯論時,總是先由對方的角度出發,再提出反辯是一樣的。

大三時聽文欣一天十幾次提到天明的名字,她就曉得她的好友,一步步陷入戀愛的圍城,難以脫身。她告訴自己,她要幫好友文欣完成心願。雖然有一種心思會毫無警覺地冒出來宣告,林天明這小子不錯啊!和他相愛很好喲!但總是被她另一種理性的力量壓下去。

回想起她憤怒地向天明說「林天明你這個大壞蛋」,又意味著什麼?她不是怪天明動到自己妹妹身上,而是氣他,原來還是愛我的,沒勇氣苦苦追我,去找我妹妹當替身!算什麼好漢!

張藍在房內轉了三圈,想:人家天明也沒錯,妳一開頭就拒絕天明,什麼學姐學弟的關係,什麼不想奪好友所愛,全是自我欺騙!不然也不會偶遇天明,就坐上他的車子,還約喝咖啡。更不希望和天明重逢時,文欣出現,但妳總要說,「文欣呢文欣呢」,文欣不是妳的包袱,文欣長大了,文欣有她的幸福要走,跟妳其實是無關的。

「聽風的歌」唱說:
當我們 總算多一點的經歷
有沒有比從前更清醒
比生命還漫長的 成長路途裡
為何總有 太多未知


對呀!我怎麼老是對未知操心那麼多呢?張藍想著。
手機突然響了,以為是天明,沒想是妹子張紅。

「姐,我們明天吃飯吧!還有天明。」張藍遲疑了一下。
「老姐,別這樣嘛!過去都過去了,就算天明變心去愛妳,我也不怕!至少一家人嘛!」
「小妹,妳亂講些什麼。」
「老姐,文欣也會來唷!和現在的男朋友,人家可是電視台新聞部部長喲!」
「真受不了妳!我去就是啦。」

掛了電話,張藍心裡的滋味,怎樣也說不清。羨慕妹妹的乾脆和了無牽掛;文欣和天明都轟轟烈烈愛過痛過。而自己,透明且孤單。

記憶,無法抹清。青春,風一樣地吹過,她一點也挽不住。

歌也是這樣唱的--


風吹過 新鮮的寂寞好透明
把記憶的摺頁都 翻起
掃不清 的過去
還在這裡
要怎樣才不會分離
怎樣才沒有對不起

2013年12月16日 星期一

[微小說]如風的歌④

張藍忘了她是怎麼走回家的。坐了幾班公車、捷運,還是她根本就是一路走回家的。記得摔下了咖啡杯後,「夏雨咖啡」的場景全都停格了,黑白的電影膠片,只有一句旁白像閃電,劃破人間--

「林天明,你這個大壞蛋!」

天明在「夏雨咖啡」坐到打烊。「林天明你這個大壞蛋」,像是地震搖撼他的心肝靈魂和思想,久久不散。壞?「一切都不是原來想的那樣。命運才是大壞蛋吧!

我怎麼當得了命運呢?」天明口中喃喃自語。

想起那年夏日午后,在操場遠處角落的榕樹下,張藍坐在樹下看村上春樹的《聽風的歌》。天明暗暗跟著她,在操場假裝慢跑,跑了幾圈,就跑到她旁邊坐下來,大口呼吸屬於張藍的氣味,讓他神清氣爽,大為舒暢。

等張藍把書放下,他才出聲說:
「藍子,我考妳!」
「考啥?」
「考邏輯!」
「沒問題,我邏輯學向來是滿分的,你問吧!」
「男生愛女生,是堅定不可改的前題。」
「我知道,同性戀不在命題之列。然後勒?」
「那麼,老男人愛小女生是對的。」
「沒錯,老和小並不影響男愛女的前題。」
「那麼,小男生愛大女生也是對的。」
「當然。」
「同理可證,學弟天明愛學姐藍子,也是可以的!」

張藍楞了一下,然後用《聽風的歌》打了一下天明的頭說:
「小鬼!你別亂發春。」她心跳得緊,第一次有人這樣向她表白。

她沒別的台詞,而這一句最安全。說完,拾起小說就向教室走去。

天明嘆了口氣:女人真難搞定!

也想起和張藍妹妹張紅碰面的舊事。
天明到圖書館還書,在服務台有個短髮挑染成紅黃相間的辣妹,正在辦證。那側影簡直是小張藍,讓天明十分好奇。他便走到她身旁,正見她填上「張紅」兩字,天明便十分賭定,這妹子是張藍的什麼人。等張紅辦好了證件要離開服務台時,天明開口喊她,但不叫她「張紅」叫她「張藍」。

張紅起初沒反應,等林天明叫了第三次,她才回過身說:
「老先生,你認錯人了!我是張紅,不是張藍。」
「那為什麼妳那麼像張藍呢?」
「老頭,因為我是張藍的妹妹,你笨喔!」
「原來妳是學姐的妹妹啊!那好哇!我請妳喝咖啡好嗎?」
「好吧!看在你認識姓張的份上,我就讓你請啦!」
「什麼老頭!我大四,不算老!」
「在大一菜鳥的目睭裡,大二以上都是老頭了!」

天明實在接下不下話了。

但他覺得和張紅在一起很有趣,有趣這個定義,讓他和張紅開始了不尋常的關係。而有趣這樣的氣氛,是他和文欣所沒有的。他只怕被文欣發現,但文欣太忙,只打電話,或者約天明到她電視公司附近的餐館吃飯。平淡的家常日子。他和張紅的事,進行順利。

那是端午節清晨,張紅在天明身上划完「龍船」,兩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聊天。天明最高興的,不是張紅性的開放和熱情,而是她的聊天勁夠強,什麼都能聊,都能談,而且讓你感覺真誠。

「老頭,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想把我當成我姐?」對張紅來說,老頭=親愛的。
「嗯,有一點。」
「只有一點嗎?你給老實招來。」
「好啦!妳別搔癢,有『大大』的一點,這樣可以嗎?」
「可以可以!反正,我也不會在你身邊太久。」
「紅子,妳說什麼?」
「老頭,我說我不會在你身邊太久!不過你放心,我現在在你身邊是真的。一旦,文欣姐要把你搶回去,我也不會悲傷,我會祝你幸福。」
「我真搞不懂妳耶!」

天明更抱緊張紅,那是一種實在的幸福,儘管,那是隨時會消失的。
天明覺得,張藍是女神,文欣是冰箱,張紅是內衣。

2013年12月15日 星期日

[微小說]如風的歌③

這一回,張藍倒是把天明看清楚了。濃眉,薄唇,高大個,成語說「一表人才」,可能就這個標本吧!林天明早非當年那個才高氣傲、能言擅辯,還敢追學姐的臭小子。

張藍微笑著招呼天明:
「來,坐坐坐!點咖啡喝。」
「唷!還一副大姐樣。」
「當然。」幾句話,就把當年的熟悉找回來了,張藍感到欣慰。
「怎沒見文欣來呢?」

張藍淺飲了一口藍山,天明用右手撫了撫自個的臉龐,眨了眨眼說:
「兩年前就分手了!」
「我怎麼都沒聽說?」張藍眼睛瞪得老大。
「我們又不是公眾人物,分手就分手,那裡要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你那張嘴就是好強。」
「偏強不到妳當我老婆。」
「這時候你還能拿我玩笑?」

事實上,天明往往越是玩笑的越當真。

張藍心一酸,趕緊低頷輕啜一口咖啡,說:
「命運往往是強不得,也搶不得的。」
天明安靜地掏出根煙抽上,在煙嬝中,說著和文欣的曲曲折折。

我知道妳不可能愛我的時候,我又痛苦又空虛,不管拿了多少辯論冠軍,功課多麼優秀,指導教授說我「進柏克萊沒問題」!心底還是很不踏實。

我意識到,不論我多強,在妳面前永遠是小的弱的。既然妳拒絕了我,我就不再煩妳了,但我不能沒有下一個目標。

那自然就是文欣了!說來很殘酷吧!我不過是個愛情獵人,文欣是獵物。

妳畢業後,文欣和我走得更近。雖然她常賭氣地說:「我知道,你還在想著張藍。」不過,妳也曉得她的脾氣,哄一哄就沒事。或說,這是「愛的達爾文理論」,文欣就是拿我沒轍。啊!文欣是好女孩,她總是盡全心盡全力要讓我快樂,改了驕縱的性子,大多時候溫柔地小鳥依人。我倒沒多想什麼,享受著她的愛的禮物,包括她金錢的支持,包括性愛的一切滿足。我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只是不滿足。

等她畢業後,她和我商量,她不再唸書,要進社會賺錢,等我畢業出國唸書時,和我一道出去。她這一講,讓我覺得挺悶!開始感到我這個人很沒出息,被女人供養著。但我沒說什麼。唉!兩人的關係,如果有什麼話瞞著不說,就註定要走向毀滅。

文欣進了一家電視台跑新聞,常要三更半夜才回家,自然來看我的時候少了,每天至少一通電話倒少不了,說說她工作的得意和煩惱,我會幫她出些主意,安慰她。過不了三月,我們的話就越來越少,老是那兩句:讀書得怎樣、學校申請好沒。

我想,這是愛最後的狀態嗎?那是愛的屍體了。心中的聲音吶喊著:不要不要!我還很年輕,我要青春的,火熱的愛。

我偷偷地和小學妹交往。

很連續劇的情節。張藍其實很想笑,忍了下來,搶在天明前頭說:
「我知道,是不是後來東窗事發,被抓姦在床,文欣一怒之下,摑了你一掌,你們就此完蛋了!」

天明沉默著,聽張藍捉狹玩笑似的結語。張藍被這沉重的安靜給嚇住。

「妳是第一個知道的人,文欣一直被我蒙在鼓裡。」

張藍不敢再取笑他,只聽天明又說:
「而且,小學妹是,妳妹,張紅!」

張藍想,她一定什麼也沒聽見,只聽見那首歌,有幾句歌詞飄在耳畔悠揚--

下一站 到哪裡
到底愛 在哪裡
從誰的懷裡
轉到哪裡

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

[微小說]如風的歌②

張藍坐在「夏雨咖啡」靠窗的位子等天明。不知他會不會帶文欣一道來?
張藍提早一小時到,一邊處理公司的資料。咖啡廳響起熟悉的歌聲,彷彿幾天前一直跟蹤著她,現在又亮出來和她會面。

這次把歌的句子聽仔細了--
風起了 陽光的影子好透明
而記憶是手風琴 響起
我以為我終於 也學會忘記
但沉澱的 揚起亂飛

天明在他大二下學期,對學姐張藍展開暗地追求行動。社團活動結束,避開文欣,在張藍租的小房子巷前等她。前幾回天明都裝成巧遇,張藍也不沒多想,請上樓喝口水、聊學校和社團的事,交換心得,感覺挺好。久了,張藍便覺得不妥,天明追求的動作越來越明顯,可她只願當天明是聊得來的學弟而已。

文欣看在心裡,她想是張藍誘拐天明的。三人的感情像是脫水的葉子,開始枯裂了。

張藍永遠記得,那是黃昏將盡時分,社團教室還有一線夕陽的光,從窗外照射在黑板上。教室人都走光了,她收拾手上的資料,忽地有個龐大的體溫,從背後裏住她,不禁驚叫一聲,轉過身來反射地推開那一團火熱。張藍瞪著天明:
「你這是幹嘛!」
「張藍別再逃避吧!妳是我的。」聽來沒一絲懇求的味道,是主辯時一點也不願居下風的天明口吻。
「天明!你太小了。」

天明用右手撫了撫自個緋紅的臉龐說:
「學弟可以和學姐相愛。」

張藍想說,好一張強辯的嘴皮子!話才說一半,天明的嘴唇硬是親過來,她沒防備,眼睜睜心怔怔地楞住了。等她發覺文欣淚流滿面站在門口,她和天明同聲喊了「文欣」時,文欣扭身奔出教室,急促的鞋聲響動整座大樓,天地也全暗了。

有一陣子三人形同陌路。偶遇文欣,她總是閃避不願見張藍,讓張藍十分難過。她當文欣如同親妹妹一樣。張藍大二時文欣大一,沒課兩人就處在一塊,張藍削短齊耳的俏髮,細長的鳳眼,愛穿牛仔褲,全身頗富英氣。文欣留著俏麗的辮子,大眼紅唇,是人見人愛的小美女。早先還到處謠傳她倆是一對女同志,如今因為天明,文欣幾乎把張藍當仇人了。

張藍心痛極了。再一次遇見文欣,文欣又想跑,張藍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妳這是怎麼了?」
「妳自己心裡明白!」張藍心痛,友誼豈能那樣不堪一擊?
「文欣,妳全誤會了。我沒愛過天明,我只把他當學弟看。」
「可是可是,那天,我見到的!還有,大家都說,妳讓他去妳家過夜,講得很難聽!」
「小笨蛋,這妳也都信?妳我姐妹的感情,又不是一天兩天的!」
「這」文欣語塞。

低下頭,不敢直視張藍。
「我知道,妳愛天明。姐怎會跟妳搶呢?」張藍雙手扶著文欣的小臉蛋。
文欣抱住張藍,在她肩上大哭了起來。

張藍想起往事,眼眶也濕了,食指按了按眼角,一抬頭看見天明站在咖啡桌旁,卻不見文欣。

2013年12月12日 星期四

[微小說]如風的歌①

街底的音響店傳來陣陣透明如風的歌,能讓風箏揚起,能遇見雲的高度,舒服地搖曳在人心的清亮處。清澈的女聲不知是誰?就像不知風箏下握線的人,會是怎樣的臉孔?所有生命的奧秘都從未知開始,愛也一樣。

張藍想走進那家音響店問問那是什麼歌?那樣美的女聲又是怎樣的女子?卻被街底駛出的汽車堵住,她一讓身就打消了念頭。誰知車子又撳喇叭,她心裡有氣,快步走開。車窗這時在身旁搖了下來,出聲喊她:
「藍子,我是天明啦!妳不認得我啦?」

張藍快速翻閱記憶的熟人簿,又被街底出來的另一部車子的喇叭聲打斷。她覺得此刻和城市的喇叭聲有仇。她想,沒喇叭聲的地方一定是天堂。因為天堂的緣故,她也想起了林天明,青春歲月裡的人物,現在感覺仍然美好。一個小她兩歲的男生,曾說過愛她,但因為她的不表態,而仍以友相待的好心男。

「藍子,先上車再說吧!」林天明把車靠到大路邊等她,張藍大步趨前說:
「你,天明嘛!好久不見,越來越酷囉!」一邊上了前座,兩人就在路邊敘舊。

林天明在學校小她兩屆,是辯論社認識的。小學弟大眼薄唇,臉型外緣的鬍渣從沒剃乾淨過,老披著一件寶藍色的輕夾克,看來浪蕩不羈,落拓但瀟灑。人極博學、聰慧、機智,在社團裡人叫他「小李敖」,他總是不屑地說:
「李敖什麼東西?我不認識他。」沒人覺得他過度高傲,反而都說他氣吐山河、人小志氣高。在辯論社謙卑,並非美德。

剛進辯論社不久,就成了主將。大二那年代表學校出征大陸,靠他險勝上海復旦大學,風靡全社與系內的女孩,連對岸女大學生都為他傾倒。

大四的張藍是副社長,林天明傲雖傲,還都主動幫忙社務。社裡的文書部長李文欣是張藍的手帕交,不論是功課或社團活動,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林天明一進社團,就跟著她倆身邊,一會兒幫忙畫海報,一會兒想練習題目和攻防策略。

可聽說,林天明在班上不大和人來往,一個人上課下課。暗暗慕戀他的女同學,羞紅著臉悄悄遞了情書給他,他不發一語,拿著信走到垃圾筒就丟,那女同學掩面大哭。
「垃圾情書事件」轟動全系,在BBS站引發熱烈的討論及攻訐,甚至那封情書在e-mail和網上流傳,讓林天明的人氣和惡名大噪。

怪的是,她只愛和張藍和李文欣一起。李文欣剛開始很不習慣,叫他去跟男社員鬥嘴,雙片唇練成倚天劍、屠龍刀似的,揚威辯壇。天明總是淡淡地說:
「和程度不對的人練,水準會下降。」

周遭眼色看他們是二女一男鐵三角,但也有人講得很難聽,說是「SM俱樂部」。他們也沒辯解什麼,只張藍清楚,文欣是喜歡著天明的。而文欣卻覺得,天明戀著張藍。半學期下來,鐵三角之間,有股誰也不肯撥開的隱形迷霧。


在車上他們聊了兩句,彼此留了手機號碼,相約週末喝下午茶。張藍下了車,天明啟動車子,心裡想回頭問張藍,結婚沒?又覺得這問話很唐突,張藍也忽然想交代他,記得約文欣一道見面,但車子已埋進車陣之中。 

2013年11月14日 星期四

寫給吉董吳永吉的書<最後一杯酒>之推薦序

連愛和吉他都賭上了
就為了一口氣,生命在舞台上翻滾
-搖滾浪子的回憶錄
翁嘉銘

邊讀邊幻想著跟這群搖滾哥兒們很老坐著輪椅的時候還約了一塊去Live House看團表演,依舊一口想把台啤乾掉老婆變成老太婆了快睜不開的眼皮還飄向辣辣的妹辯論著哪個年代哪支團比較屌一言不合想大打出手但沒力氣了有人開口說「老猴」來過了,罵著我們熟悉的親切的髒話,然後我們都睡著了,推往回家的路上...

阿吉所描繪的故事,有荒唐的悲涼的機車的慘痛的義氣的豪爽的百般滋味,幾乎都是失敗的墮落的無奈的,沒有什麼是教科書會鼓勵的上進典型,卻是很多人的生命寫照,以僅剩的勇敢和夢想向殘酷的現實反撲,輸贏都沒關係,日子要繼續過下去。

「董事長」的團名,聽來有點鄉愿,很台灣式的沾沾自喜,不過,「董仔」也是一種隨俗和反諷,真相不必別人假會,誰不知道!

認識他們以來,也一直都假不了。

董事長樂團到角頭唱片錄音算是正式和樂界有了關係那時我不認識他們,我也還沒到角頭上班直到第一張專輯發片記者會前好像是李壽全老師打電話問我可不可以幫他們講些話聽過demo喜歡那種台語搖滾的氣味就答應了加上他們人阿莎力很愛交朋友又愛棒球就常走在一塊

為了紀念病逝的主唱阿盛(又改名為「冠宇」),阿吉開始在臉書寫組團的故事,吸引很多粉絲、臉友按讚。起先我覺得很像電影腳本,可以拍片,但大家都沒什麼錢,湊巧有陣子「印刻」總編輯初安民常在臉書鋪文貼詩,我靈機一動,「私密」他,請他去阿吉粉絲團看看,有沒有可能出書?不料就成了!
現在又細讀一遍有種看電影«童年往事»«少年吔安啦»的純粹與熱血,還有沒太糜爛的«成名在望(Almost Famous)»

窮人的小孩不一定都過得苦,也或許真苦,但過程要有創造力懂得自得其樂,反倒甜了一些。

賭和偷當然是法律和教育所不容許的品學兼優的同學不必學習可讀起來感覺有趣而且阿吉直白的文字都會找到好理由比如家徒還是四壁」、「反正是國家的鐵,借我們用一下!」生命的可愛和韌性,不是依賴虛偽的道德灌輸或成績單上的華麗,就能成長的。讓我想起法國詩人波特萊爾的«惡之華»,我覺得他是Rocker,很多Rocker也是詩人,但他們通常不屑於這樣的頭銜,只用作品和生命的樣態,去體現詩意!

阿吉寫賭偷闖禍泡馬子比較精彩,像跟黑肉仔表白砸吉他那段可以拍電影了啦寫音樂都太濃縮我幫他補充一下以前玩團的人大半學歷不高,學歷和音樂創作力並不一定成正比。找老師或互相學習很重要樂器行是資訊演奏技巧和心得交流的地方。所以以前在想金曲或金音獎最佳貢獻獎時,都很想為樂器行或練團室爭取提名,阿吉有提到「敦煌」、「阿通伯」,另外還有「海國」或「金螞蟻」,都在台灣流行音樂史佔不可抹殺的地位。

經營Live House阿吉也是前輩之一書中可以讀到他的辛酸史那也是台灣北部玩金屬團的血淚史。「地下社會」、「女巫店」、「河岸留言」一度地成為台灣獨立音樂人與樂團重要的表演場域,飽受消防、噪音、牌照的困擾,警察常來臨檢取締,同樣的問題其實存在甚久

除了阿吉他們弄的Scum外,80年代到「犛原」看「外交合唱團」,凌威開的「AC/DC搖滾屋」和ROXY也是重要的音樂場景。和Scum差不多同年代,包括早點的Wooden Top、「人狗螞蟻」,後來的BoogieB-Side、聖界、漂流木等等,都是樂團的搖籃。那時只講pub,名字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有地方去,讓同好渲洩、相濡以沫、相互取暖。

1994年由白紀齡老師在「友善的狗」策劃發行的「地下音樂檔案」系列,包括「濁水溪公社」、「骨肉皮」、「刺客合唱團」、「呼吸紀念專輯」,及收錄「靜」、「紅色指甲油」、「直覺」、「叛徒」等樂團,以今天來說是前輩樂團,到1997年收錄在角頭«ㄞ國歌曲»合輯裡的董事長五月天、四分衛、全方位夾子原音社等,已經快到亂彈阿翔說的「樂團時代」了。阿吉都參與了這不同的台灣搖滾場景與事件,他的親筆回憶是史料,具有珍貴的歷史價值。

其間還夾雜著他和阿珠曲折的戀史不管和哪一任情人都一樣就如同寫阿泡那段,他坦承:「我總是喜歡跟朋友在一起,當時的女友阿泡很不諒解,叫我多陪陪她,怎麼可能我是浪子,浪子甘那悲歌才會曉」他哼唱的是林暐哲演唱電影«少年吔安啦»的插曲「電火柱仔」,李欣芸作曲陳明瑜作詞。
有時和董事長樂團喝酒餘興節目是一群Rocker比跳舞,原本我以為是玩鬧,但他們跳得有板有眼的,音樂人節奏和肢體感是基本功,阿吉還影視科的。細想也有時代的影子。

阿吉成長期除了Bon JoviEurope(歐洲合唱團)外,Michael Jackson、霹靂舞和小虎隊也有影響到,跳舞的愛好應該是那階段,現在會跳舞的樂團不多吧?

音樂方面,70年代出生的小孩對校園民歌當然不陌生,阿吉才寫道:
阿盛很臭屁的問我會不會齊秦跟王傑的歌,我拿出一本小冊子«»收錄當代民歌跟流行歌曲的譜你自己翻吧!於是..不要談什麼分離,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哭泣,那只是昨夜的一場夢而已我和阿盛成了好朋友。

書裡提到參加「滾石小子」徵選的歌星夢,雖然破滅了,卻在他寫的歌裡留下痕跡,都避免艱澀難懂,旋律流暢,歌詞取材於市井小民的俚語俗句,但生猛有力具流行度。不過從字裡行間看來他的歌星夢是想給女朋友一個交待不意一個一個結束乾脆當個更有個性的重金屬Rocker

上世紀890年代金屬樂風在台灣獨立樂團界很受標榜喜歡國外的NirvanaMetallicaGuns N' RosesSKID ROWPearl Jam等等,這些都是經典,也是搖滾明星,但在台灣保守的商業影視環境很難被接受。走清新搖滾如今看來有前途了,偏又選擇走台語搖滾,不是流行的好操作包裝的路線。


看阿吉寫的書,就更能了解Rocker的本色決非為了錢,也不能只愛錢,不然他也不會去搞表演場地從ScumThe Wall,弄大吉祥錄音室,打乙組棒球,冠宇病逝和社會事件後讓董事長樂團繼續下去,真的是為了成功嗎?還是為了一個「爽」?他並沒有交待很清楚,可能需要再十年,連他當年剪掉長髮的那刻,心情也是複雜的,是為女友?是為了向現實妥協?真實的心境都是難以向外人道的!我認為,對於Rocker而言,最真實的,永遠在台上和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