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4日 星期四

回觀中國搖滾之路

音樂開創新時代,時代也造就了新音樂!

改革開放後,中國人的生活變了,思想變了,音樂也變了!當時決沒有人想到鄧麗君的歌曲可以風靡中國,「小鄧之歌」甚至與改革開放偉大的總工程師鄧小平齊名。許多資深的北京搖滾人,崔健、王迪、老五等人都承認,當年聽鄧麗君的歌,對他們音樂的啟蒙有很大的影響。這更是小鄧生前預想不到的奇蹟!

從鄧麗君的流行歌曲跳到中國搖滾,看來十分蒙太奇,但其中有著細微的、迅速的轉化與蛻變。在不受單一意識形態操控,及經濟的市場化導向下,人的生活有較高的自主性和多元的選擇,群眾更關切個人的處境與需求,加上人心思變,台港流行歌曲自然比傳統由民歌改編的工農兵歌曲受歡迎。

接受外來流行音樂的洗禮,同時也帶動內部的更新重整。1980年「鄉戀」的大流行,掀起中國自製流行歌曲的旋風,象徵著社會大眾對人性感情抒發的渴望。等台灣校園民歌流入後,使年輕一代受到更大鼓舞,開始學吉他模仿作曲、填詞;此時西洋搖滾磁帶,透過國外友人、同學,台港親朋,也在中國流傳翻製。

資深搖滾人幾乎都在這種氛圍下成長,但有個今天年輕人所沒有的先天環境是,他們學習階段正處文革末期,而以學音樂專業逃避上山下鄉運動。所以他們大部分都有傳統的民樂或古典樂的基礎,像崔健是小號,秦琦是小提琴,王勇是古箏,而且大半讀過音樂學校或在音樂單位待過,這些意外的背景使他們在創作上有優於常人的根基。

崔健「一無所有」大紅之前,在「不倒翁」和「七合板」的時代,人們的生活仍十分刻苦,資深搖滾人可以花一整天練琴、copy西洋搖滾磁帶,ADO鼓張永光(三兒)當年以兩個小板凳,一邊聽磁帶裡的歌曲,練就今天卓越的鼓藝。著名的吉他手老五,為提高他琴藝從廊坊跑到北京請益,專找人查琴。當時的查琴風氣,對北京樂隊水平的提高很有幫助,連唐朝『夢回唐朝』的製作人賈恕敏,也是經過查琴的考驗,才得到信服的。

崔健與「1990現代音樂會」六支樂隊的轟動,帶起了搖滾樂隊的繁華,也引起海外媒體與唱片公司的注意,開始物色藝人樂隊,接續有簽約的動作。海外公司的介入,使樂隊物質條件得到改善,帶進一流的樂器和設備,幫樂隊租排練場,提供西洋當今優秀樂團資訊,在硬體技術和觀念上大幅躍進。使新一代組樂隊的風氣更盛,北京甚至成為亞洲搖滾的新都心。歐美國家搖滾音樂節紛紛邀請北京樂隊訪問,並留下頗佳的讚譽。

而在國內黑豹樂隊繼崔健之後,成為中國銷售量最高的搖滾樂隊。「唐朝」和「魔岩三傑」何勇、張楚、竇唯,在魔岩引入理想化的宣傳模式,精緻包裝及高品質的音樂製作,都令中國出版業耳目為之一新,也有良好的口碑和不錯的銷售成績。香港紅星社發行「天堂」、「華子」、「面孔」、「零點」、「眼鏡蛇」女子樂隊等搖滾唱片,以及本地老哥策劃製作的『搖滾北京』系列,使中國唱片市場有了一塊屬於中國本土的音樂天地,不至於全面向港台和西洋引進版唱片傾斜,也帶動中國搖滾突破土法鍊鋼的瓶頸,與西洋搖滾有了接軌的可能。

9094年間,北京搖滾樂隊十分活躍,同時也出現了問題。搖滾樂隊英雄心態濃烈,太多人想當眾人矚目的主唱或吉他手,以至吉他手人滿為患,但樂隊其他編制卻嚴重不足,鼓手、貝斯手、鍵盤手相當缺乏,鼓手王瀾一個要兼好多樂隊的鼓手,貝斯手顧忠跑了好幾支樂隊,鼓手趙牧陽成了樂隊圈的遊牧民族樂隊。

雖說資深搖滾人曹平,在93年成立了MIDI迷笛音樂學校,培養樂隊人才,但仍以吉他手居多。各樂隊到處借將或跨隊演出,已經司空見慣。好處是可以繁衍眾多樂隊,但樂隊空有形式卻不紮實,像有出色的靈思卻沒有健全的骨幹和四肢,進步有限。雖說國外樂隊也是分分合合,卻不像中國那麼快速,作品會有一定的累積,但中國搖滾樂成員更替頻繁,風格難以醞釀,作品水準也就參差不齊。

這也因為中國唱片缺乏現代化的制度、規劃、管理有關,加上無法以出唱片維生,大部分樂隊只能處在走唱樂隊的階段,樂手只好那兒有飯吃那裡去,無法進入專業的領域。大環境的侷限教他們長期面臨窘境,像官方和媒體對搖滾樂隊頗多禁忌和限制,而且盜版猖獗,本土消費市場難以開拓,合作困難度高,減低了海外唱片公司投資意願,出片量減少,樂隊為求生,大半需要靠外地和酒吧演出來生活,彷彿又回到走穴時代。94年後,中國搖滾氣氛從興盛走向平淡。

9596年間,中國流行音樂市場成績較突出的是鄭鈞『赤裸裸』專輯,純樂隊的成績普遍不理想。商業市場看不到遠景,主要仍卡在國家體制、法令的框限。魔岩退出中國搖滾的經營,而以「滾石中國」取代,做法低調、保守,聲勢不若往昔,搖滾氣氛不如以前熱絡。

97年至今,搖滾圈內部也隨著社會氛圍的轉變,外資公司在中國的增加,城市文化迅速西化,風格與取向也向西方靠攏。除了原來的「唐朝」、「超載」堅守中西合壁的重金屬風格外,另有一派試圖以商業包裝和抒情搖滾來打開一條生路,「清醒」是其中的代表,而近來流行的電子舞曲風潮,則使不少搖滾人走向電子樂的創作,以王勇為先,還有周韌、竇唯、張亞東,連崔健也加入了電子樂的創作。龐克音樂則在更年輕的族群中漫延,以「地下嬰兒」、「花兒」為代表,在在豐富了中國搖滾的內容。

新世紀後,搖滾樂隊則以外來樂隊的表現,引人注目。有成都來的,有新疆的,有內蒙的,為北京搖滾注入多元的文化呈現。像「零點」有四位來自內蒙的樂手;「指南針」原來自四川成都;「佤族」和「夸父」是雲南來的;「蒼狼」是蒙古;「鐵玉蘭」是上海。讓北京不只是北京,而是全中國搖滾的縮影。也讓中國搖滾不再以漢人思考為中心,賦予中國多元民族與地域的色彩,顯現搖滾兼容並蓄,開闊奔騰的氣勢!


回觀30多年來的變化,從鄧麗君到「花兒」,從「鄉戀」到電子舞曲,中國搖滾的大躍進,絲毫不遜於歐美西洋音樂的發展,讓人們見到了中國人在現代音樂上,雄厚而勃發的創造力,人才更是比比皆是。若不再受國家文化政策的框限,而出版制度更健全、更符合現代需求,相信中國搖滾足以和英美搖滾文化媲美,成為中國新文化的表徵!

2015年6月2日 星期二

飄來飄去就這樣飄來飄去:回觀1980年代台灣流行歌壇

十年在歷史長河似乎太短未來史家或許兩個句號就結束了如果有所謂流行歌曲史家專注爬梳台灣1980年代流行音樂發展與變遷會發現轉瞬10年卻充滿驚奇曲折不同流行音樂勢力在墜落與飛揚間似永難歇息的飛瀑又如洶湧澎湃的浪潮一回首已百年身

歷史往往看得越短就越殘酷1980年除黃信介叛亂案確定中共四人幫受審外市井小民關心的是帽子歌后鳳飛飛最轟動的綜藝節目一道彩虹下檔,以後日子要怎麼過啊!鳳飛飛在節目尾唱了我是一片雲」,雲是綁不住的同年鄧麗君獲得金鐘獎最佳女歌手獎演唱的名曲何日君再來成為中國改革開放初最受喜愛的歌,「白天聽老鄧(鄧小平),晚上聽小鄧(鄧麗君)」的順口溜成了時代印記。這兩大流行樂壇事件標誌著鳳飛飛與鄧麗君時代走過了尖峰後漸行漸遠商業化校園民歌席捲半邊天新英雄是黑旋風羅大佑

「黑旋風」羅大佑
80年代初民族主義色彩濃厚以楊弦為代表的現代民歌已成回憶楊弦想做佛教音樂年輕人好歌喉彈一手好吉他的都湧進民歌西餐廳駐唱混口飯吃也希望受唱片公司青睞謀一紙合約不無明星夢土地情感與音樂使命還在腦後羅大佑旋風吹來推翻一般民歌手出頭的方式沒參加過歌唱比賽編曲製作錄音行銷等等創作與產銷流程在唱片業都是新穎而獨一無二試圖向西方唱片工業看齊

還記得當時有家電台考聽眾請問羅大佑在未來的主人翁裡唱了幾遍飄來飄去」?這時羅大佑不只是當紅歌星也是文化寵兒得到新聞媒體與知識分子的熱烈議論和擁戴成為台灣搖滾的化身當時誰敢直接在唱片文案上對台灣種種畸形怪狀大加撻伐對新聞局歌詞審檢制直言不爽不上電視打歌還曾痛罵來訪的影劇版記者依現在的眼光看他為台灣後來的創作歌手走出一條另類之路但後浪大都成效不彰比如薛岳趙一豪紅螞蟻青年合唱團等等

美聲當道,情歌不變的主流
事實上1980年代歌壇還是美聲當道比如蔡琴潘越雲蘇芮鄭怡費玉清齊秦文章等等我們是個講究聲腔而忽視音樂整體聆賞的社會從傳統戲曲時代至今未變丘丘合唱團是個異數金智娟的粗嗓樂團形式和流行搖滾樂風在那時都是突破性,「就在今夜」、「為何夢見他等歌都紅極一時只可惜曇花一現樂團潮還很遙遠情歌且要俊男美女好唱腔是歌壇的超穩定結構」。

情歌永不退流行80年代前幾乎是瓊瑤的年代之後校園民歌也是要談情說愛的只是更生活味更白話詩更鄉村或城市民謠化如果」、「抉擇」、「給你呆呆」、「恰似你的溫柔等等梁弘志是箇中高手80年代起李宗盛小蟲童安格王傑可說四大情歌高手」。

其間李壽全製作的潘越雲《天天天藍》吳楚楚製作的蔡琴《此情可待》(專輯中「最後一夜」紅極一時)也都廣受歡迎,傳唱不輟。綜觀而言,李宗盛算得上是情歌聖手,從鄭怡「小雨來得正是時候」開始,為潘越雲舊愛新歡,做了新台語歌先鋒專輯情字這條路、陳淑樺跟你說,聽你說(其中「夢醒時分」最紅),讓李氏情歌獨具一格,所謂現代都會女子愛情觀,李宗盛作品成為可堪學術研究的樣本,刻劃職場熟悉的假面又能流露OL渴愛的寂寞本心,深深觸動現今男女不可言詮的情弦,歌的記憶點明快又不乏詩意,在女性主義抬頭的社會脈動下,傾訴女人內在的委曲,是市場高招也打中女人的心,跟上海抗戰時代老歌與瓊瑤時代的舊氣息大相逕庭,台灣人覺得,我們是真的在唱自己的國語歌了。

唱片工業的新時代
1980年代中期,製作人成了灌錄專輯唱片必要的專業配置,甚至也是一種宣傳。迎接唱片黃金時代到來,連帶錄音室如雨後春筍,編曲、錄音案子接不完,說明流行歌壇專業分工的時代全面展開。尊重專業也讓商業化更全面地掌管音樂生產的運作。

有意思的是,主導者有唱「自己的歌」的先行者、飛碟唱片老闆吳楚楚;也有搖滾信仰的開拓者台灣滾石雜誌轉成的滾石唱片,成為台灣本土唱片史的兩大「楚漢」,都扮演台灣流行音樂商業化與國際化經營的重要基石。

最商業化的手段當然是偶像塑造,王傑、張雨生、小虎隊、林志穎還有羅大佑、趙傳,都是針對不同消費群的偶像操作,也顯示台灣經濟起飛後,步入了消費社會,走向廣告影響市場的成敗,音樂或演唱實力不可或缺,不過在行銷和包裝拼戰中,本質受到輕忽,和速食名牌一般,在集體狂熱下滿足一陣又一陣的慰藉,跟現在選舉大同小異,有沒有能力不重要,選上才重要!

異數僅僅是異數
80年代主流歌壇的變遷,發現了時代性格與大眾情緒需求的動盪。由校園歌曲對時下主流媒體的叛逆,背起吉他、刷下琴聲開啟新音樂世代,當漸為新主流價值,成為大眾社會的一環,羅大佑崛起,顛覆官僚體制,配合民間社會的風捲雲湧,一派新氣象,似乎台灣搖滾的篇章到來了!怎料羅大佑僅僅是羅大佑,無法蔚為風潮,從「鹿港小鎮」走回「一場遊戲一場夢」。


宿命循環永無止境,或者說流行樂壇本就夢幻泡影,藝術本質或使命等等嚴肅的議論,成不了大氣候。90年代也許有水晶唱片、陳明章、黑名單工作、陳昇、林強、伍佰等等給人留下強勁獨特的創作力道、深厚人文意韻,在多年後依然值得回味,也一樣是異數。對現狀永遠不滿,對未來常常悲嘆,那是因為我們這些人不是真正的消費者,市場上需要的不是清醒和等待,只要下手和跟隨,不必思考!像羅大佑在「未來的主人翁」裡低迴不散的「飄來飄去就這樣飄來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