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歲半得了小兒麻痺症,雙腳不良於行,童年有一大段時間都待在家裡,十分羨慕在外面行走的人們。沒有太傷心或憂鬱,開始學會想像和傾聽,這是我和音樂相遇的一大根源。
「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小時候經常這樣問爸媽,並不是看不見而是走不了。但當聽到陌生的聲音就會這樣問。
「那是隔壁阿嬸回家了;這是巷口雜貨店關門了。」問多了,爸媽懶得理,就自己打開窗戶看。啊!車聲、叫賣聲、木屐聲、蟬鳴鳥叫、狗吠人泣、葉落等等,讓我沒出門也聽得到世間。
這裡頭的心事,哀傷憤慨也好,歡喜快樂也罷,不問也聽得出來。因為我家臨著小街,聽人的行步聲好像聽得到他們的心情,賣燒肉粽阿伯叫賣時,力氣與頻律都隱約告訴我:今天不是很舒服。比聽早期黑人的鄉村藍調、歌仔戲哭調,更加悲切。
在科技發達的時代,看的、聽的、用的大部分是3C產品。坐捷運時,多數人都低頭玩手機或平板電腦,也有戴著耳機聽音樂、學語文的,我自己也不例外。但如果把耳機放下,捷運風馳電掣的聲音,講手機罵人的聲音,情侶甜言蜜語的聲音,其實也是一部微電影。不依賴科技,耳朵聽到的往往更真切。
擁抱科技也有好處。我哥哥姐姐有空會背我去看戲或放風箏,喜歡布袋戲熱鬧滾滾的聲響、有趣的口白,放風箏時風在手中飛的感覺。長大後才懂,其實音樂不只在CD、唱片、音樂會裡,大自然處處都湧動著樂音。不過,家人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能陪我,父親就買一部收音機給我,只有調幅電台的單聲道收音機,成了我的音樂世界。
那是民國六十年代的台灣南部,收音機傳來台語歌、廣播劇、歌仔戲還有棒球賽轉播。躺在床上吹著電風扇,可以聽一整個夏天。張宗榮廣播劇和主題曲「錢來也」、歌仔戲「陳三五娘」、台語歌「溫泉鄉的吉他」、「素蘭小姐出嫁」、「安童哥買菜」等等,帶幼年的我走進歌唱天地,長大到台北讀書後,這些回憶就是鄉愁。
爸爸怕我孤單寂寞,經常買很玩具給我,但都玩不久就丟一邊,收音機是比較長久的童伴,直到買了我們巷子第一台黑白電視機,叫「太陽神電視」,收音機就失寵了。國語歌是這時期開始聽到的,從白嘉麗「群星會」到鳳飛飛「一道彩虹」都不會錯過;連續劇主題曲「晶晶」、「長白山上」、「包青天」還有台語的「西螺七劍」及史豔文系列的布袋戲歌,更是耳熟能詳。
想來還真是慶幸,雖然我不能到處亂跑,但學會傾聽且愛聽成性。從戲曲、廣播、電視到現在所謂的智慧型手機,也正好是一部流行音樂的傳播史。西洋搖滾史的演變也一樣,電吉他的發明、插電的演出、使用效果器到電腦編曲等等,都帶動搖滾創作、表演與傳播的演進,也說明了科技在流行音樂史上佔有關鍵性的地位。
愛聽成性,因科技的輔助得到更大的滿足。立體聲的、3D的甚至虛擬實境的,或買無數CD、mp3等等,但永無止境。那時,就讓自己回到童年自然傾聽的狀態,聽流水風聲、蟲鳴鳥唱、人語車喧,更貼近音樂的本質;或者安安靜靜的沉默,聽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有種寧謐安和,是世間無可比擬的大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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