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ai(巴奈),漢名柯美黛。父親卑南族、母親阿美族。民歌手,出過一張專輯《泥娃娃》,前「原舞者」的團員。我常去「女巫店」聽她唱歌,每一首創作都撩人心緒,歌中鬱結、悲痛且真切、動人,像是凝視月亮後,垂落的淚。於是,我去找她,讓她說故事,像她寫歌一樣,叫「巴奈流浪記」,一則青春漂泊的感言。以下都是巴奈的話。
父母親很早就分居了,在原住民部落很多是這樣,就是人家講的「媽媽跑掉了」。爸爸忙著工作賺錢,我從小唱歌給自己聽,讓我跟自己玩耍,自己陪自己長大。
讀台東女中時很單純,什麼都不懂,失戀就很傷心,決定要離開這一切去流浪。那時三毛的作品《迴聲》專輯裡,有首歌叫「飛」,我完全投入歌詞裡面,人就走了,以為在演戲,帶個包包,跟朋友借一把吉他,流浪到高雄!
在高雄民歌餐廳唱歌。長得又高又黑,剪了很短的頭髮,聲音那麼奇怪。常覺得為什麼別人看我的眼神那麼奇怪?我不喜歡我自己。不喜歡自己,還要讓別人感覺「你懂什麼」;比如說,我看你在吃冰棒,我絕對不會去跟你說:「給我吃一口好不好?」只會走開,心中想說:「冰棒有什麼好吃的!」其實我是想吃的。
走唱生活裡,日子搞不清怎麼過下去。在高雄唱一次是二百五十塊,一禮拜十班的話,一個月收入一萬出頭,很窮,但餓不死,又可以唱歌。一直以來,唱歌這件事,讓我平衡了生活的不順,可以把日子過下去。就算我這麼不快樂,但從來不會想去死好了、放棄一切不要活下去,沒有!
唱了很多城市,岡山、台中、鹿港、台北、宜蘭、台東,唱倒很多店。比較大的轉變是和滾石唱片簽約,在那個年代是「哇!滾石耶~」簽了六年,朋友都明顯看見我的改變,可能很得意,有時又很沮喪,起起伏伏,其實是不好受的。
那時假裝喜歡自己,假裝自己很美,學著打扮自己,學著像別的歌星那樣。不過,這都是假的,很快就凋謝了。但我學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怎樣過日子,長時間被不理會時,就得自己安排自己。
1995年十一月進「原舞者」。當時我的歌星夢還很清楚,但放著不管,直到歌星夢睡著了,就想應該到「原舞者」好好學習,學原住民歌舞。我從小愛唱歌,也唱歌那麼多年,卻從來不會唱原住民的歌。也在那時開始想,我原住民血統這件事。
很喜歡「原舞者」的生活。「原舞者」有很多田野採集、文獻資料、部落老人家的歌聲、音樂、書,只要願意學,磨鍊自己,一遍又一遍,了解歌詞和意義,早上十點到晚上六點,每天做這些事就很愉快,那種文化美好的資產,是很迷人的。大家手牽手,唱歌、跳舞,那種安全感,妳存在的感覺很清楚。大聲唱歌、表演,人家就大聲鼓掌啊!很熱情,去接受那個掌聲,笑得很燦爛,就覺得那是應該的,你欣賞我吧!
千禧年第一天太麻里迎曙光,跟「原舞者」去表演,來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台灣長大的人,不管是漢族、客家,還是原住民,上萬人在太麻里邊,夜空下、海邊唱歌跳舞,太美了!這個意義比去國外表演,得到的稱讚還重要,還令人高興。
答應角頭音樂出版個人創作專輯,但一直想,出唱片幹什麼?後來,有個嫁到美國的好朋友,她沒聽過我的創作,有一次回來聽了兩首,就對我說,「真的很棒。」她回美國不久,傳來消息說,她得腦瘤死了。我就想,應該要出版,因為不曉得明天人會怎樣?你看,好朋友來不及分享我的成長,就死了。中間還反反覆覆過,到決定生小孩後,出唱片這件事就容易了;生小孩都可以了,出張專輯算什麼!
現在再聽自己的作品,有時聽著聽著忍不住就掉眼淚,不是好不好聽的問題,而是我聽到自己在說什麼。唱歌和創作比較接近我的心理世界,可是哪有人每天拿著心理世界過日子的,那多悶啊~~總要有生活能力吧!生活很殘酷的,該吃飯就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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