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不愛說自己要什麼,老是遠遠看著。
一種當局外人的癖好,不必太快陷入人際親疏的拔河,恩怨情仇糾纏少,凡塵也看得通透,跟誰都好來好去。總有氣你的或者冒出來觸動心絃的,沒有激烈地天雷勾動地火,竟甘於自我撩撥,多的是一廂情願。
戲看多了,明明知道是演的,也忍不住掉淚。
學會讓別人先出場,等鑼絃催促,變得有點搞笑,卻氣自己砸了人生的一幕。
幼時母親帶我到菜市場,經過糖果店我停下來看著七彩繽紛的糖衣,彩虹似地鮮豔奪目;不知過了多久,母親才回來找我,買了五顆放我手裡,我一直搖頭說不要不要,等媽講「你就吃吧」,然後笑逐顏開。那幾近虛偽的節制,不曉得跟誰學的,久而久之厭惡欲望的奔放。
但絕不了欲,一旦走出來,像晴日天上的雲,飄著,怎麼躲?
多年後才懂,為什麼喜歡陳秋霞唱的徐志摩新詩「偶然」: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妳是波心而我等不到那光亮。我們竟都忘不掉。
這般又顯得太過頹喪。
國中,第一次曉得什麼叫喜歡女生。遠遠看著,放學時故意在她可能經過的走廊等她經過,心裡便覺得歡喜;沒見著心口就悶,原來那叫沮喪。
記憶裡,女生棟在對面,隔著中庭,下課有些男同學趁老師不注意往對面扔字條或紙飛機,女岸邊一陣騷亂,有人叫有人笑有人急急躲回教室;有時看她待教室裡給我很大的安心,有時見她和同學在廊上聊天,撿起紙條看,不覺氣急敗壞。不過這一切,我都只是遠遠望著,面無表情,其實也好想到窗邊扔紙飛機。
放學在腳踏車停車棚,看她騎車離開校門的神情,肯定那是世上最美的畫。因此想好好上美術課,可惜老讓導師借去補數學課,導致我數學總是不及格,是暗戀來得太早或不是時候。
有一回作文比賽拿第二名,可以在升旗典禮接受表揚,我想她會好好看著我、知道我的名字,誰曉得前一天重感冒、咳嗽不止,媽媽不讓我上學,所有「陽謀」都泡湯了。
這個教訓告訴我,越想得到越得不到,那就別想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怨命運不公,自己就不會太難過。或者不宜讓人愛上的男子,多點自卑,還算可以接受。不管什麼理由,都改變不了今天木已成舟的景況。
知道妳戀愛、分手,又戀愛、結婚的時候,我統統把心關起來了!自己是製造悲情的始作蛹者,沒法當妳純粹的朋友,就該掉頭而去,什麼話也不必說了!歷史並不會教我頭腦更清晰地創造新時代,而新時代混雜著舊世氣息,陰魂不散,在懷舊的時尚底下耗盡光陰。
而坦白是需要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妳聲音淡淡的,儘量沒有表情,一如能劇的白臉。而終歸是說了。
那一刻決定不再想妳,那麼就能讓妳靠近我嗎?
雨又開始下了,很久不唱歌的林強在CD裡唱著「西北雨」:「日頭暗找沒路,趕緊來火姑,做好心來照路⋯⋯」我的「火金姑」(螢火蟲)在哪裡呢?
而晴天總是會來的。一旦極為悲觀時,內心反倒生出一股力量堅持下去,到浴室照鏡微笑說:「這人長得還真不賴,慈眉善目的。」然後以「自戀」調侃自己一番。安慰自己,可以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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