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4日 星期日

【我的中國搖滾記憶】民謠搖滾詩人-張楚

張楚,是中國搖滾圈中,風格獨幟的民謠搖滾詩人。

有雙大眼,眼中流露著悲憫,觀照人世的心靈。人瘦小,性純樸。總以為杜甫活在今天應該也長那個樣子,只不過,他不求官祿,而是不斷地流浪、吟唱。他心思縝密、敏銳,話少,像是茵夢湖雪封的小木屋,推開窗門就是他唱歌的時候。他的作品,是自我開放與世界的對話。


他愛做夢,每個夢都可以是小說,是電影,是詩,是精神分析。他說:「做過最奇怪的夢是,張鉅車禍過幾天後,我睡在床上,張鉅和張培仁坐在窗台上。張鉅跑到床上來站著,指著我,推我說:你準備好了沒有?你怎麼老是那種見著人裝鬼的樣子?你準備好了沒有?

我心裡說,我還沒準備好!但我不相信他是真人,就用手摸他一摸,是真的!他看我還沒準備好,自己就跳下樓,自己玩去了!張培仁好像要跟我說什麼,我女朋友他弟弟他特別小,不知道這個人是幹什麼的,就有點害怕,那害怕就傳染給我,張培仁突然走到床邊上,非禮我女朋友!我就推他!他倒在我剛睡的地方。然後我就醒了!」

張楚笑道:「我想,哇靠!那我是誰?其實我已經沒有了!滿世界找我。醒來,想我在哪兒?這是我做過最奇怪的夢,特別像莊周夢蝶那種。」

流浪是他生命的情調。想找他並不容易,常聽人說他去海南了,去新疆了,去西藏了,去成都了。這可不是現代雅痞的旅行,是單槍匹馬、簡單包袱就往天涯走的率性。大學時,他就這樣從古都西安,一吭不響到了北京。

他說:「在西安上大學,唸土木學工業應用工程,只唸了一年。十九歲一個人坐火車到北京,是在六四之前,沒跟媽說就走了。到北大找以前的同學,想來試試做音樂。我在西安就自己寫歌了。四個月後,找到中國錄音錄像出版社錄『鏘鏘鏘』,掙兩千塊錢。六四後,有個『毒刺』樂隊缺主唱,我就去了,在酒吧裡唱。」

魔岩總經理張培仁喜歡他的作品,想找他談談。當時魔岩的北京代表賴碧雲說:「九○年碰到張楚,他剛錄完『鏘鏘鏘』。台灣真言社老闆倪重華正和中錄談李宗盛『生命中的精靈』引進版的事。他們就說,有個從西安來的歌手很好,叫張楚。聽了『鏘鏘鏘』覺得不錯,就約見面,那時張楚很難找,一會兒在北師大,一會兒又走了,一會又不在,結果沒談下去。隔兩年後,在一個PARTY聽張楚唱『姐姐』就推薦給張培仁。劉杰錄小樣給張培仁,先錄單曲『姐姐』,然後和魔岩簽約。」

九一年唱了單曲「姐姐」受到廣大人民的歡迎,媒體也很喜歡,甚至還上了中央台主。要是不把他當搖滾看,而是民謠歌手。九四年魔岩三傑出版首張個人專輯,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專輯中的人文關懷、生命反思及情感美感的寫照,都感動無數群眾,張楚成了中國著名歌手。

此時張楚有些慌,有些疑惑。他說:「對所有音樂產生懷疑。暴力式的、批判的傾向,都是罪惡的,這狀態持續兩年。九七年發現,自己才是罪魁禍首。媒體把你變成有社會責任感的人,有人文關懷的人等等,而我內心又不是!開始被批判,周圍的朋友說,我的音樂,犯了罪!我停留在一個音樂角色裡。」當時離開了一陣子搖滾圈,和小劇場的朋友在一起,並且寫話劇和電影劇本。也算是內在的流浪。

如今,張楚被中國搖滾的一員大將,但他卻開始懷疑搖滾的價值:「搖滾樂的叛逆精神,有時候會傷害到做音樂,簡單基本的價值與和諧。我寫的歌,價值觀念從最早到後來,都想是不是可以長壽、幸福和痛苦,全是非常極端的,仍找不到一般人所承認的價值。」

張楚說:「我只是要單純創作的快樂,和出版的價值有矛盾。越走越狹窄,媒體與自我表達的衝突!反倒是小酒吧的表演,比較單純。我只想找我生活以外美好的東西,去描繪,去尋找,可能需要五年時間尋找。」張楚要的不是革命,是追尋人性美好的面向。

但在媒體的報導中,他成了人文關懷的歌手,很有使命感,很光明,很英雄,這教他十分矛盾、困擾,他說:「當時寫歌,只想寫特別好聽的,比較美的旋律。我是個做音樂的,不是被媒體評價的怪人。我想知道我的音樂在這社會上,能夠在多大範圍上演出,追求音樂最後的歸宿。」

談起他的作品,他說:「《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很多是願望,希望從人性做最大的打開,能真實!《造飛机的工厂》是進入音樂角色的思考,在寫歌詞時,會想我的成功,和我自己想追尋的,有了扭曲。好像進了什麼套子,身上有一種小時候認為的敵人,變成了我。」

但他仍十分清楚他該怎麼做:「追求生活的真實度!音樂應該是很舒服的,誠懇的,不是謙卑,也不是自大,而是很自由的誠懇,不要老套、說教!」所以,他流浪,他做夢,他歌唱。【寫於199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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